老挝独立之初和越南之间存在法定“特殊关系”,政治、军事、外交均受越南控制,是不折不扣的附属国。冷战结束后国际大环境变化,越南被迫放松对老挝控制。越南目前仍有较大影响力,越老两国内政外交仍有较大同步性,但越共不再直接控制老挝军队,老挝初步实现独立自主。
老挝是一个海洋时代的内陆国,向北是山、向东是山、向南是山,境内还是山。水路湄公河到了老柬边境附近有个大瀑布即孔瀑布,所以从老挝靠河运到不了柬埔寨、到不了越南、更到不了南海。总而言之,老挝是个处处走不通、遍地是大山、除非专门去、一般不路过的绝地。一个23万多平方公里的东南亚国家,人口才700万,其境内大概是个什么生活条件、自然状况,估计各位也可以想见。
因为这样明显不重要的战略地位,在漫长历史上,中国用在老挝的力气,要远远少于用在越南和缅甸的。南掌这样的藩属国,有就有了,没了也不惦记。这就留下了战略空白。填补这个小空白点的,就是中南半岛的两大地头蛇——越南和泰国。
争夺的过程就不细表了,封建时代的胜利者是泰国。老挝全境三个王国全部沦为泰国属国,北部的琅勃拉邦即南掌继续形式上向清朝进贡。应该说,这个结果有点爆冷。在中南半岛的民族争斗中,有一个规律,就是高纬度民族胜低纬度民族、晚南下民族胜早南下民族,至于国家大小国力强弱反而是次要的。比如孟族从云南南下横扫八方一统缅甸,却被后来南下的缅族搞到几乎灭族;安南一旦从中国的压力下挣脱,很快就吞并了南面块头不小的占婆;暹罗明明和古代缅甸势均力敌,却能被缅甸灭国,到了现代空据经济、外交、军备优势,愣是占不到越南上风;纬度最低的高棉人,除了修吴哥窟,就是各种被虐。
那暹罗是怎么在古代老挝打破这个自然规律的?
因为泰国有地利。
不知各位可曾注意到,我说老挝到处有山,却独独没提向西有山。其实向西还是有山的,但是并没有像其他方向上那样严严实实地阻断交通。所谓控制老挝,说白了就是控制三个结点——上寮的琅勃拉邦、中寮的万象和下寮的占巴塞。比如说,地势隔绝交通不便的老挝在自我演进阶段形成的三大独立王国就是琅勃拉邦王国、万象王国和占巴塞王国,现在老挝也只有三个大学——万象的万象大学、琅勃拉邦的苏发努冯大学和占巴塞的占巴塞大学。无论你是阵地战还是农村包围城市,最后的着眼点一定是这三个要点。由于陆路交通不便,湄公河是老挝的交通命脉,这三大要点自然沿江一字排开。而泰寮两国共享一条湄公河,泰国从本土出发,沿着湄公河甚至渡过河去就可渐次控制三地,用不着翻山越岭;至于越南——慢慢盘山吧!所以拥有半个主场优势的泰国,取得胜利也算情理之中的。
这种地利不仅利军事,当然也利经济文化交流,交流多了自然要融合,融合多了一个民族就不会分化成两个民族,融合久了两个民族自然就成了一个民族,而政治占领和军事控制无疑加强了这一效应。不仅仅是老挝的佬族,溯湄公河而上,缅甸的掸族、云南的傣族,和泰族说白了也是几块牌子、一个民族的关系。这也是泰国的一大对外软实力。
本来按这样的历史轨迹继续演进,老挝就要成为泰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了。就在老挝的生死关头,越南开挂了——变成法国了。被西方强国殖民,借西方强国之手开疆拓土,这倒也算是近代小国崛起的常见外挂。暹罗岂是法国的对手,于是老挝“被独立”了,然后又消失了,这等老梗,不必细说。
中国靠大、日本靠强、泰国靠巧,作为远东一度仅存的三国,泰国自然也非等闲之辈。不要说满清,就是同期的日本,和它比外交智商也不占上风。明知打不过,就不做白日梦,干干脆脆退保底线,放弃部分乃至大部分属地力保本土,并在谈判中尽最大限度争取自身现实利益的最大化,这就是泰国。结果它在被迫割让老挝后,愣是一步步要回了对琅勃拉邦地区的监护权,要回了湄公河中不少小岛的所有权,甚至一度把上寮的沙耶武里和下寮湄公河以西地区给要了回来,重新渗入琅勃拉邦和占巴塞附近地区,正宗的虎口夺食。
泰国在柬埔寨、马来也干过不少类似的事情,如将法国吞并柬埔寨的进度整整拖慢了30年,并从法国手里吃下了柬埔寨西部的4个省,再如迫使英国人让泰国拿走以穆斯林居民为主的北大年60%的领土,后又勾手日本人一度重夺马来亚北部四州。这样的讨价还价水平,在当时丛林法则的世界中、在亚非拉一帮穷兄弟中已是绝无仅有。高水平的外交无疑为今日泰国的版图打下了一个比较理想的基础。拉玛四世、五世两代英主更是通过革新政治、推行近代化靠近西方,奉行技巧要求极高的“夹缝外交”谋求外部平衡,自己为自己打造出上下一心无懈可击的内部环境和相对有利的外部环境,终于得以英法之间缓冲国的身份保住了独立地位。
不过世上之事从来祸福相倚。泰国再传奇,终究只是在领土上勉强守成。越南却借法国之手,和老挝、柬埔寨并入了“印度支那”一个大区之中,同样吸收了法语词汇、学会了烤法式面包,养成了喝咖啡的习惯。更重要的是,在同一个世界自然有了“反法复国”这样同一个梦想,于是越南共产党初建时能够顶着“印支共产党”的大招牌,这对战后老挝的发展无疑影响深远。
法国几十年占领的另一个效果是华人势力在老挝开始成形。顾名思义,闯南洋走的是海路,所以唯一不临海的老挝是东盟十国中华人华侨占总人口比例最低的国家(唯一华人比例不到1%的东盟国家,1990年时约为0.4%)。如果说英国殖民时酷爱分而治之,那么法国的特长就是借弱抑强,更偏爱殖民地中的少数族裔。越南人、高棉人同属印度支那;
泰国人与老挝人同文同种;缅甸人来自英属印度,对法国而言相当于关羽之于韩复渠主席,明显不可靠——四目一望,只有中国人最可爱。于是印支当局特别规定:华侨华人在寮可无偿开垦土地,出入境免检,华人货物过老挝海关不收货物税,等等。到1954年法国人彻底走人之前,华侨华人已发展到占老挝总人口的4%,控制了万象、巴色等商业中心90%的商店,在卷烟业、碾米业、锯木业、酿酒业、味精业、制冰业、制钉业、胶鞋业、金银业等老挝所有稍带工业化气息的行业中成为龙头老大,并与泰国人一起控制了老挝的金融业,形成了完善的华人公会、学校和寺庙体系,达到了华人势力在老挝的历史最巅峰。
尽管我们总强调华人在殖民地时代下南洋的历史是一部血泪史、辛酸史,但这种血泪和辛酸更多是去异国闯世界的那种艰辛和风险,华人的黄金时期恰恰是在这一时期。更多的不平等待遇、民族歧视、民族灭亡政策,都是发生在这些“第三世界国家”推翻了帝国主义大山之后。红色高棉举起了屠刀,越南举起了屠刀,缅甸举起了屠刀,印尼也举起了屠刀,个个狠过英法荷美,较之日本甚至尤有胜之。连老挝这样生性温顺柔弱的民族,都对华人极尽残忍,这才是真正的血泪史。